二
朗吉弩斯认为,文学作品为了追求无限,达到感动人、征服人的效果,必须具备五个因素,五者中最重要、最根本的是“形成宏伟思想的能力”亦即“高尚的灵魂”[6]。轻视荣华富贵、名利权势固然是一种美德,但人们更赞赏那些既拥有这些光彩夺目的东西却又能轻视它们的人,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高尚的人。[7]“崇高是高尚精神的回声。”[8]这也就是说,没有高尚的精神或灵魂,就不可能有崇高。“终身意志薄弱、胸无大志的人不可能设想出引人注目的和值得永垂不朽的任何事物。相反,言辞的伟大来自思想的深邃。”[9]我们不妨花点篇幅看看司马迁对《离骚》的评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10]司马迁的评论清楚说明了《离骚》的文章风格之崇高性与作者“志洁”、“行廉”、“可与日月争光”的“高尚灵魂”是分不开的。值得特别指出的是,屈原的人格决非一般远避尘世的自命清高,而是出污泥而不染的斗士。司马迁所赞赏的“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说白了,不就是朗吉弩斯所赞赏的那种“虽有光彩夺目的东西而又能轻视它们”的“真正高尚的灵魂”吗?“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忽驰骛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屈原“不忍明哲保身”、“不忍临难改节”[11]之心,昭如日月,岂可以班固所谓“露才扬己”责之?朗吉弩斯说:“那些想免遭脆弱和枯燥无味之讥而着意以伟大为目标的人”会流于“吹胀自我”之弊,而“吹胀自我”和“华而不实”是“坏事”,它“源于想胜过崇高的欲望”[12],但它不能与崇高相比拟。[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