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在描写爱情与理想时有一股哀伤的细流隐隐地渗透在字里行间,表露出作者对美国的失望。
正如作者在一封信里所说的:“这部小说的重心是放在‘幻想的破灭上’——正是这种幻想才使得这世界那么鲜艳,你根本无须理会事情的真与假,只要它们沾上了那份魔术似的光彩就行。”而正是因为罩上了这层魔术似的光彩,这部小说才更强烈地显示出其深刻性和其悲剧的意识。作品中一方面存在着一个爱情和梦幻的世界,一个事件被遏止住,过去悬浮于其中的世界;另一方面也存在一个充满迷失的无根可寻的怪诞形象的世界。从两个世界的这一混合存在中,菲茨杰拉德提取出现代主义文学的两个基本要素:在这两个世界中,一个是被赋予永久性神话色彩的现代历史的世界,在那里当他亲吻着黛西的时候,时间的钟表就像盖茨比壁炉架上的钟表一样倒走了回来;另一个是历史被阉割的世界,被割裂为碎片而没有明显的秩序,一个现代荒原(“死灰谷”便是对人们纵情享乐于其中的这一迷乱世界的象征)。这两个世界形成的张力和模糊性一直持续到终章,这是该作品在内容上的一个最重要的特点。
《了不起的盖茨比》之所以成为一部不朽的名著,与其形式和写作上的特点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凡对海明威和福克纳的小说风格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小说风格完全不同:前者用词简朴,句式洁净,后者用词华丽,句式繁复;前者客观简约,后者抒情铺陈;前者的小说世界是个纯化了的世界,后者的却是一个扑朔迷离的世界。而菲茨杰拉德在《了不起的盖茨比》中则好像是集两人之所长于一身,创作出了一个客观与抒情、现实与梦幻、理想与象征、顺叙与倒叙、铺陈与简约等手段并用的和谐统一体,使这部作品的语言和形式具有了极其丰富的意蕴和内涵。这是从比较的观点来看。从作品自身看,它在写作上也有许多特点:一、用不多的笔墨把人物的主要性格特征刻画得惟妙惟肖,鞭辟入里,比如作者对乔丹·贝克的一段描写:“乔丹·贝克本能地避开那些聪慧精明的男人,现在我明白了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认为立在那些觉得她不可能做出任何背离社会准则和道德的事的人中间,她要安全得多。她无可救药般地不诚实。她从来不能容忍自己处在不利的位置,以这一不情愿为前提,我想她从很年轻的时候起就开始学会了玩弄手腕和推诿事由,以便既能对世界操一种冷嘲热讽的微笑,又能满足她那坚实活泼的肉体的欲求。”这段文字多么辛辣地揭示出了那种自私高傲的女子的灵魂。二、看似极随便轻松的一笔,却有着丰富的意蕴。譬如:“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这排高高地俯瞰这座城市的灯火通明的窗户,一定让在街头眺望的人感到了,人类的秘密也有一份在这里吧,我也是这样的一个过路人,举头望着诧异着……我既在事内又在事外,既被永不枯竭的五彩缤纷的生活所吸引,同时又被它排斥着。”轻松一笔便形象地带出了作者整部作品的一个重要的创作方法。三、善于用细腻的笔触描写出人物微妙的心理感受。这种描写在作品中处处可见,恕译者在这里不再举例。四、细节描写不仅生动含情,而且很好地揭示了主题。譬如:“……我和黛西站在一块儿望着那位电影导演和他的女明星。他们两人依然在那棵白李树下,他们的脸儿正挨近到一起,隔在他们中间的只剩下一缕淡淡的薄薄的月光。我蓦然想到,他也许整个晚上都在慢慢、慢慢地向她俯下身去,直到刚才的那般挨近。就在我注视着的当儿,我看见他又将身子弯下了最后一点儿,吻到了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