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迷拼命寻访的两张不知下落的拉斐尔,给玛古斯弄到了。乔尔乔纳替他为之丧命的情妇[82]所画的肖像,也在玛古斯手上;外边所谓的真迹其实都是临本。据玛古斯估计,他这一幅值到五十万法郎。他又有一张铁相为查理五世画的《基督葬礼》,大画家当时还附了一封信给大皇帝,而现在这封亲笔信就黏在画的下角。他也有铁相为腓列伯二世画许多肖像的第一幅稿图。其余的九十七幅,画品与声名也都不相上下。有了这些宝物,难怪玛古斯要笑我们的美术馆了。他们让阳光从窗里透进来,损坏最美的作品,全不知玻璃窗的作用等于凹凸的镜片。原来画廊是只能从顶上取光的。玛古斯美术馆的护窗,都由他亲自启闭,照顾的周到像对他女儿一样,那又是他的一宝!这嗜画成癖的老人,的确懂得画的奥妙。他认为名作有它特殊的生活,每天都不同,而它的美是依赖光线的;他提到这些好像从前荷兰人提到郁金香[83];对每幅不同的画,他有一定的钟点去欣赏,因为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某幅画只有某一个时间才放射异彩。
这矮小的老头儿,穿着件粗呢大褂,上了十年的丝背心,满是油腻的裤子,露着光秃的脑袋,凹下去的脸,微微抖动的胡子,翘起了白须,凶狠的尖下巴,没有牙齿的嘴,眼睛跟他的狗的一样亮,有骨无肉的手,华表式的鼻子,全是皱痕而冰冷的皮肤,对着天才的创作欣然微笑:那在不活动的图画中间不是一幅活的图画吗!有三百万家财烘托的一个犹太人,永远是人间最美的一景。就凭我们的名演员劳贝·曼达出神入化的演技[84],也表现不出这种诗情画意。像玛古斯一类有所信仰的怪物,世界上以巴黎为最多。伦敦的怪物,对自己的癖好临了会像对自己的生命一样感到厌倦的;唯有巴黎的狂人精神上始终与他的怪癖融成一片。你可以在街上看到邦斯与埃里·玛古斯之流,穿得非常寒酸,像法兰西学士院的常任秘书一样心不在焉[85],仿佛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没有感觉,既不注意妇女,也不注意橱窗,漫无目的地走着,口袋里空无所有,似乎脑子里也空无所有:你碰上这种人一定会奇怪他们是属于巴黎哪一个部落的。哎,这些家伙原来是百万富翁,是收藏家,是世界上最风魔的人,为了要弄到一只杯子,一幅画,一件稀有的东西,不惜踏上轻罪法庭,像从前玛古斯在德国一样。